(此文是20年前在英国学习结束后写下的游记,又到了诺曼底登陆纪念日,重发此文以飨读者)
诺曼底,法国旧省名,位于法国西北部,面积大约3万平方公里,人口200万,它北临英吉利海峡,与英伦三岛隔海相望,西部是布列塔尼半岛。平缓的海岸线像只弯弯的臂膀拥抱着湛蓝色的英吉利海峡;又像一条没拉紧的栅栏掩映着法国的腹地。1944年6—7月间美、英、加、波兰等国百万大军在这里展开了一场横扫残敌如卷席的海陆空大战———诺曼底登陆战役,其规模和惨烈程度前所未有。
20世纪最惨烈恢宏的登陆战役
参加此次战役的作战部队共计287.65万人,计有36个陆军师、9千艘战舰和1万3千架各型飞机,登陆部队在诺曼底的奎内维尔到奥恩河口大约80公里宽正面的海滩上登陆。登陆地域分成5个责任区,从东向西依次为:“犹他”(美)、“奥马哈”(美)、“戈尔德”(英)、“朱诺”(加)和“斯沃德”(英、法),另外美国的第82空降师、第101空降师和英国第6空降师分别在登陆区的东西两侧垂直登陆,侧应海上登陆部队。
登陆开始时,德军用于防御的部队大约有9万人。而此时,德国空军的优势已丧失殆尽,只有作战飞机500架。海军大型战舰自开战以来非沉即伤,曾不可一世的德国“海狼”(潜艇)只有40余艘部署在法国比斯开湾诸港口,能遂行作战任务。
盟军对法国沿岸进行了长时间的火力准备。登陆前不久,艾森豪威尔向总部报告称,1943年盟军在该地区投弹30万吨,1944年上半年就增加到了100万吨,炸毁铁路机车1500多辆,制空权也明显地掌握在盟军手中。盟军登陆的成功保证不仅在其强大的登陆兵力,而且还在于其成功的佯攻。1942年,德国便意识到了盟军将在法国登陆的企图,但在什么地方登陆一直是令希特勒费心揣度的问题。19 43年底,希特勒还在训他的幕僚,根据德国情报和法国沿海地形,法国北部的加来地区将是盟军的登陆场,德军必须集中主力把守加来。他说,“那个该死”的巴顿正在加来对岸的多佛尔地区操练他的第1集团军群。等6月6日搞清楚盟军确切的登陆场时,德军再集结部队反击已为时过晚。
盟军三则鲜为人知的故事
笔者诺曼底之行的第一站是英国南部港口城市朴茨茅斯,盟军诺曼底登陆战总指挥部设在此城。在朴茨茅斯,笔者又听到了新的诺曼底登陆战故事。故事之一是“释放工匠”令。诺曼底登陆作战中,艾森豪威尔下达的第一道命令不是部队出发令,而是“释放工匠”。几位工匠是一年前被雇来制作沙盘的。沙盘做好后,为保密起见,盟军参谋部有人提出把这几个人杀掉。最后,工匠被关了起来,失去了人身自由。好在艾森豪威尔临战不乱,百忙之中并没有忘记这几位倒霉的工匠。
故事之二是诺曼底登陆战是在抗核打击背景下进行的。进攻前,盟国领导人确信德国有可能在登陆时向伦敦或登陆场投放放射性物质。但这一情报并没有告诉参战的士兵。盟军最高司令部采取了一些预防措施,如告诉军医发现疲劳和皮肤异常等病情,记者发现胶卷不能正常使用,都要向军方报告。同时,英国还从位于伦敦郊外的国家物理实验室派出了44位核物理学家,一起与登陆部队上了诺曼底滩头,肩负着监视核打击的使命。英国认为,这是战争史上第一次有核背景的军事行动。
故事之三是“第厄普兵败”。1942年8月19日,当时的英国蒙巴顿将军曾组织过一次不成功的登陆法国作战行动。尽管登陆部队(大部分是加拿大人)装备了坦克和登陆舰等新型装备,但6千官兵全部命丧法国第厄普地区。这次失败为后来的诺曼底登陆战役提供了许多经验教训:(1)必须要有压倒敌人的优势火力;( 2)必须要有两个侧翼的接应作战;(3)陆、海军必须进行联合训练;(4)对敌坚固防守港口的攻击既费力又不讨好,解决办法是建立人工码头。这些教训为后来的诺曼底登陆作战计划者所汲取,如在登陆场两侧实施空降作战、在“戈尔德”滩头建立人工码头等。一年后的8月19日,美国《纽约时报》评论道,盟军在法国海岸有两个地方值得铭记,一个是敦刻尔克,一个是第厄普。在第厄普,“因为进攻方式不对,勇士们明知道不行也英勇赴死,他们与以正确方式登陆的勇士们一样值得骄傲。”
为体验夜渡海峡的情景,笔者选择了1999年6月5日21时15分的夜班船。巧合的是船的名字也叫“诺曼底”。夜已深,但船上乘客毫无睡意,生意人或卡车司机聚集船上酒吧猜拳行令。是夜,英吉利海峡风平浪静,而55年前那个6月的夜晚,由于海上风高浪急,艾森豪威尔将军不得不推迟24小时让登陆部队出航。
已是凌晨时分,笔者仍毫无睡意,相反越是接近诺曼底地区,笔者越显得有些激动,55年前参加登陆官兵的心情如何?无论新兵,还是老兵,他们除了紧张还有激动。就在出发诺曼底前几周,笔者看了反映这场战役的美国电影《拯救大兵瑞恩》,第一批抢滩的美国兵或是颤抖,或是祈求上帝的保佑,他们中有近三分之二的人最后永远留在了诺曼底。
“和平馆”中祭和平
1999年6月6日6时许,“诺曼底”号抵达法国诺曼底中部的卡昂市。这是一座既古老,又现代的城市。
位于卡昂城西北的“和平纪念馆”是战后建起来的一座大型纪念馆,展览的内容充实而多样化。除了实物,每一位参观者还可看到三场从不同角度反映诺曼底登陆战役的资料电影。利用多媒体检索设备,参观者还可了解战役的每一个细节,包括战争背景、双方指挥部、兵力编成和武器装备等。尽管不是休息日,来此参观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纪念馆外一侧是各国国旗,另一侧是一堵玻璃墙,里面存放的石刻值得人们细细品味。石刻来自挪威、捷克、荷兰、民主德国、加拿大、美国、法国、英国、联邦德国、波兰、比利时、卢森堡和希腊。挪威人写道:“儿子,保卫好你父亲赢来的自由。”美国人送来的是艾森豪威尔1944年6月4日出征令的片断:“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看着你们,爱好自由者的希望与祈祷与你们共同前进。”作为战败国德国的两个继承者民主德国和联邦德国送来了不同的铭言。民主德国人说:“反希特勒联盟的英雄主义行动给我们留下的遗训激励我们竭全力保证此代和未来人类永远生活在和平和自由中。”联邦德国人则说:“德国人意识到,人类拥有不可侵犯和不可剥夺的权力,这些权力是人类社会、和平和正义的基础。”
凭吊“戈尔德”人工码头
离开“和平纪念馆”,汽车行驶在铺满绿色小麦的诺曼底原野,1小时后,汽车驶入“戈尔德”海滩。这块海滩当年是由英国人拿下来的。
登陆开始后,英军首先在“戈尔德”浅水区沉下17艘千吨级旧船,为第一冲击波部队卸下弹药等补给品。随后,英军以每天15个的速度沉下系列沉箱,这些沉箱长66米,宽18米,高15米,用拖船以每小时1.5或2海里的速度拖带到“戈尔德”浅水区,打开沉箱底部的水门,沉箱便稳坐在了礁石之上。英国人当年共在此沉下115座沉箱,经过50多年的海浪冲击,目前仍有20座沉箱留在海中。
可能与这里发生过战斗有关,“戈尔德”海滩上面的一个叫做阿洛曼奇斯的小村显得十分繁忙,街道上插满了法国、英国和美国国旗,游人如织,两侧是商店、快餐店、咖啡店,所售商品都与诺曼底登陆有关。笔者紧追几步,赶上几个中学生,一问是从美国来的。
问:对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战争感兴趣吗?
答:不感兴趣。
问:为何来此?
答:只想看看。
问:如何看待你前辈在此做出的牺牲。
答:(中学生耸耸肩,无言)
问:中学历史课中有这一段吗?
答:学习过,但主要是美国史,从独立战争到今天。学生到了大学才分科专门学习二战史。
问:怎样看55年前的那场战争?
答:我不在乎。
……望着孩子们天真的脸,我想难道今天的美国人真的忘了那场让他们前辈赴汤蹈火的战争吗?在美国人伤亡最惨重的“奥马哈”滩头法国诺曼底卡昂大学,我登上了诺曼底(战地游记),笔者得到的却是另一种答案:美国人并没有忘战。
体验“大兵瑞恩”
沿诺曼底海岸线西行约半个小时,我们便来到了“奥马哈”海滩。美国电影《拯救大兵瑞恩》的故事就发生于此。
在“奥马哈”滩登陆场,美军的伤亡极其惨重。一个上午6个小时,在不到1 0公里的“奥马哈”滩头,美军2400名官兵永远长眠于此,细算一下,每100米就倒下了24名官兵,每9秒钟就有1名士兵倒下。读到这样一组数字,任何人都会为当时的惨烈程度所撼动。当回到英国采访几位英国政要时,笔者提及此事,也谈到了科索沃的“零伤亡”,他们都说两场战争不能同日而语。
我首先参观的是“奥马哈”海滩上面的美军墓地。墓地占地172.5亩,法国人无偿送给了美国。墓地居高临下俯视“奥马哈”滩头,四周环绕着苍松翠柏,葱绿的草地上整齐地排列着用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墓碑,有十字架形,也有五角星形,代表死者不同的宗教信仰。这里埋葬着9386名在诺曼底登陆战役中死去的美国官兵。另有1557名没有找到尸体的阵亡官兵的名字雕刻在墓地纪念墙上。在一个十字墓碑前,一家人正在献花。笔者也默默在走过去。待他们开始离开时,笔者与他们交谈了起来。这是一个美国家庭,父亲和母亲不到50岁法国诺曼底卡昂大学,还有3个女儿。父亲告诉笔者,他们专程从美国来,墓碑下埋着他的叔叔,一位陆战队员。问及诺曼底登陆战,母亲很健谈。她说:“胜利对世界人民来说太重要了。我们远道而来不只悼念叔叔,而且还要纪念所有为和平与自由而战的英雄。”
“奥马哈”登陆场只有数十米纵深的沙滩,而后地势呈45°?60°的坡度伸向陆地。今天坡地上已长满郁郁葱葱的灌木丛,有几条小道伸向沙滩。灌木丛中有几处残存的德军防御工事,离海滩不远处的海中美军当年使用过的登陆舰只仍停泊在那里。走上松软的沙滩,笔者已看不到当年的腥风血雨。硝烟早已散尽。只有游人不时地从笔者身边走过。
举目眺望英吉利海峡,笔者任思绪驰骋:如果说当年那么多盟国官兵义无反顾地迎着德军的枪弹冲上这片滩头是为了将欧洲从纳粹黑暗统治下解放出来的话,那么今天北约的士兵在巴尔干又在做些什么?也许那几位英国政要说得对,两者不能同日而语。(解放军报2000年06月07日第12版作者:滕建群)